在切入正題之前,我們不妨先猜個謎語熱熱身:在世界上有這么一個地方,它的企業稅率低得很、對銀行儲戶信息守口如瓶、金融監管措施寥寥無幾;但這里卻有天量資金進進出出,能輕輕松松賺大錢。這個地方應該叫什么?
我的答案是“避稅天堂”,學名叫“避稅港型離岸金融中心”。
這些進進出出的資金,無論披上何種美妙外衣,其本質卻很簡單。用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克魯格曼的話來說,就是倆字——洗錢。
塞浦路斯就是這樣一個地方。
2011年,一位名叫尼古拉斯·沙克森的英國記者,寫了一本名叫《金銀島——避稅天堂和盜竊世界之人》的書。他用生動活潑的筆觸,講述了一個個迷人也嚇人的故事。爾虞我詐有之,腐敗枉法有之,紙醉金迷亦有之。
塞浦路斯銀行危機爆發后,媒體曝光了許多金融操作的驚人細節,其中的許多場景和沙克森先生書中描述的頗為相似。
寫書時,沙克森先生或許并沒想到“避稅天堂”也有覆滅的那一天。所以,他的大多數筆墨都用在描述金融大亨們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壯舉”,很少涉獵“避稅天堂”灰飛煙滅之后該如何。
在此,我不揣冒昧,列出塞浦路斯銀行危機的三大警示,權當沙克森先生著作的拾遺補缺。
第一,虛擬經濟靠不住。
塞浦路斯人口不到百萬,國內生產總值(GDP)只占歐元區的0.2%,但它的金融業卻大得出奇。根據歐洲中央銀行的統計數據,截至2013年1月底,塞浦路斯的銀行資產規模,已從2007年的780億歐元暴漲到1264億歐元,是其GDP的800%。塞浦路斯銀行和服務業的收入占其GDP的40%。
現在,塞浦路斯的銀行業垮了,國民經濟自然損失慘重。但損失到底有多大?塞浦路斯總統阿納斯塔夏季斯喜歡用1974年土耳其入侵塞浦路斯時造成的損失來比較。
1974年7月,希臘軍人集團策動希臘裔塞浦路斯人政變,企圖將塞浦路斯并入希臘。土耳其隨即以保護土耳其裔塞浦路斯人為名,侵入塞島,占領北部37%的領土。至今,塞浦路斯一直處于南北分裂的局面。
有經濟學家估計,由于土耳其的入侵,塞浦路斯1974年的GDP陡降17%,1975年更是大跌19%。而在眼下這次銀行危機之后,塞浦路斯2013年的GDP將下降15%,2014年將收縮4%;塞浦路斯2012年的失業率為15%,2013年將攀升至17%,2014年可能超過25%。
希臘裔塞浦路斯人、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皮薩里德斯認為,塞浦路斯要想浴火重生,必須放棄現有經濟模式,“依賴金融服務和旅游而沒有制造業和商業的經濟是靠不住的。”
第二,存在銀行里的錢并不一定真的屬于你。
在現代社會,人們有了余錢,十之八九會存銀行里。即使是那些賺黑錢的人,也要想方設法把錢洗白了再存在銀行里。眼下,塞浦路斯的銀行存款余額約為700億歐元,其中的200多億來自腰纏萬貫的俄羅斯人。
想當年,塞浦路斯銀行生意一片紅火。許多俄羅斯暴發戶“打飛的”來到這里,大包小袋裝的都是錢。缽滿盆滿的銀行,錢多得沒個去處,又是投房地產,又是買希臘國債。錢像雨后春筍,隨便猛長都沒了邊兒。
但現在,塞浦路斯的房地產泡沫破了,希臘政府還不起債了。2012年希臘銀行重組,僅這一項,塞浦路斯銀行就虧了50億歐元。銀行沒轍,只好跟著破產,塞浦路斯第二大銀行大眾銀行便是其中一例。
此次塞浦路斯銀行業崩盤,銀行沒錢還債。歐盟、歐洲央行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開出的救助藥方是,不管塞浦路斯人還是外國人,只要其存款金額超過10萬歐元,統統進行減記。
歐盟官員善用詞,將減記比喻為“剃頭”,既形象又貼切。但奇怪的是,“剃平頭”還是“推光頭”,顧客說了不算,要聽理發師的。這次塞浦路斯大儲戶慘遭“剃頭”,“削發”幅度高達60%。
塞浦路斯是一個小國,大儲戶的存款尚且難保,一旦西班牙、意大利,甚至法國的銀行也出現類似情況,大儲戶的頭豈不是可能被剃得更慘?
第三,中國“玩家”需拿捏好分寸。
四五十年前,大搞避稅游戲的主角是歐美國家。瑞士傳統上被歐美富人和企業當作“避稅天堂”。過去三十多年來,一批發展中國家經濟快速發展,積累了大量財富,于是,發展中國家的富人和企業也各自選擇了自己鐘情的“避稅天堂”。
一般來講,中國人喜歡英屬維爾京群島,巴西人熱衷于荷蘭,印度人偏愛毛里求斯,俄羅斯人則看好塞浦路斯。沙克森先生在《金銀島》一書中說,每年世界貿易50%的資金要經過“避稅天堂”之手,給各國造成的稅收損失難以計數。
美國國會研究部今年1月發表研究報告說,2008年美國的稅收損失總額為570億~900億美元。而由于經濟危機的影響,美國政府2012年被迫砍掉的財政預算為1100億美元。設想一下,如果美國能有效監管“避稅天堂”,撈回一些稅收損失,或許就可以避免駭人聽聞的“財政懸崖”了。
中國人富了,許多人紛紛跑到“避稅天堂”當玩家。但塞浦路斯活生生的例子表明,“避稅天堂”并非永遠是天堂,鬧不好,也會變成地獄。(張興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