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方不同文化背景下市場運作,一直是學界感興趣話題。
有研究者曾做過一個實驗,讓英裔孩子與亞裔孩子玩拼單詞游戲。實驗把孩子們隨意分成三組。對第一組孩子,任由他們自己選擇不同顏色的彩筆,任由他們把給定的6個字母拼寫成不同類別的單詞。對第二組孩子,老師對他們提出要求,只能用藍色彩筆作答,并且只能拼成某一類詞組。對第三組孩子,老師對他們的要求同于第二組,但同時對孩子們說:“這是你們的母親希望你們這樣做的。”而實際上,孩子們的母親并沒有參與游戲。
結果非常有意思:允許自己自由選擇彩筆和單詞類別的英裔孩子,拼出的單詞量是老師替他們作出選擇時的4倍,是“母親”替他們作出選擇時的2.5倍;而亞裔孩子在被告知“母親希望你這樣做”時,拼出的單詞量是自由選擇時的1.3倍,是老師為他們作主時的2倍。
更有意思的是,實驗者觀察到,英裔孩子聽說他們的母親參與了游戲并為他們作主時,表現出尷尬甚至反感的情緒,有孩子甚至拒絕“被作主”;而比較之下,亞裔孩子聽說母親在,都表露出欣喜情緒。一位日本孩子在得知母親已為他作出選擇,在游戲結束后甚至主動對老師說:“能否告訴我媽媽,我已經按她的要求做了!”
通過這一實驗,研究者認識到了文化的力量。不同文化背景對行為的影響非常深刻且與生俱來。相比較而言,歐美文化更強調自主選擇,每個人為自己的行為負責;而亞洲文化卻更重視社群關系,認為個人價值體現在讓周圍的人認可或高興。
商務專家對花旗集團遍布世界93個國家的業務網點進行了研究,以了解不同文化背景下員工如何看待其工作環境。員工們首先被要求填寫一個表格,說明他們所認為的在工作中選擇權的多少。調查發現,亞洲區員工認為選擇權最小,拉美籍其次,歐美員工則認為選擇權最大。研究的第二步,讓員工填寫對工作環境滿意度。結果竟然是,大多數歐美員工認為他們擁有更多選擇權時,其對工作環境的滿意度更高;而亞裔員工當認為工作越是由上司決定的多時,對工作環境的滿意度則更高。
商務專家這一研究成果其實與前述實驗可以相互印證:東方文化背景下,更認同社群文化的員工,也更愿意“被領導”,努力工作直接目的是符合領導的意圖;而西方文化背景下,更認同個人主義的員工,更愿意自我決策,努力工作的直接目的是實現自我價值。
社會學家從上述一個實驗和一個研究中則進一步得出這樣的結論:西方社會強調法治,恰是與個人主義文化大背景相適應:因為每個人都愿意自我選擇,因而也必須自負其責;而東方社會更習慣人治與德治,也恰是與社群文化大背景一致:東方人的確習慣生活在社群中間,更習慣生活秩序從小被父母、上學被老師、上班被上司安排得井井有條。也正因為東方人強調“被安排”好,因此,東方文化對于有權力去“安排”別人的人,賦予了很高的道德要求,尤其是老師與官員,必須是社會的道德楷模。
如何對待不同的文化?當各種文化在相互隔離的環境中成長時,這個問題是不存在的。但是,隨著經濟全球化進程,當不同文化“邂逅”時,我們往往生出對待不同文化的“分別心”,認為某種文化優于另一種文化。
一旦有了這種“分別心”,事情往往會變得很復雜。一位印度裔美國著名學者就曾撰文寫道,在英國,由于尼克·里森的非法操作,致使巴林銀行陷入破產困境,但媒體只會譴責“流氓經理人”;而在日本和中國,任何一個社會事件,都會導致媒體大規模檢討“制度與體制弊端”。這恰恰反映了西方文化個人主義與東方文化集體主義的不同。但吊詭的是,那些主張檢討“制度與體制弊端”的東方知識分子,卻強調自己對西方文化的認同。這就是“文化沖突”所導致的“思想分裂”。
更為嚴重的情況是:當任何一種文化想證明自己的優越性、并力圖征服另一種文化時,文化的力量就可能轉化為國家或群體之間的對抗,亨廷頓所謂“文明的沖突”就產生了。這大概是今天世界之所以陷入動蕩與紛爭的一個重要原因。
所以,還是要回到一種簡單的看法:文化并無高下之分。東方文化盡管可能在某些人眼中抑制了創新,但正因其常把群體利益置于個人利益之上,才維系了東方文明數千年綿綿不絕,這是強調個人至上的西方文明所無法企及的。即使是從純粹的個人主義出發,因為不同文化背景下個人對于生活環境滿意度的主觀感受,已經與文化水乳交融了,所以,無所謂哪種文化背景下的個體生活得更幸福一些。
不同文化之間當然需要相互交流和吸納,但這只能是一個自然演進而非強加與強迫的過程。惟其如此,無論是知識人的內心,還是我們所處的這個世界,才會更加和諧。
盧周來(經濟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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