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時候,我們用憤怒代替了反思,進而以為用譴責與懲罰就可以減低犯罪概率】
6月10日上午,湖北省潛江市浩口鎮第三小學內,60歲男子張澤清潛入一間教室劫持女老師秦開美和52名學生,威脅引爆自制炸彈。秦開美主動要求做人質救出52名學生,趕來的鎮黨委副書記王林華又挺身而出替換出女老師。警方接警后迅速到場,在談判無效且男子情緒失控即將點燃爆炸物時,警方狙擊手連開4槍,將其擊斃。全校千余名師生被及時疏散,無人受傷。
涉身險境,舍己為人,秦開美、王林華因此獲得網民一致點贊。除此之外,也正如網民所說,對于任何指向孩子以及無辜者的暴力,都罪不容赦,也都絕不原諒。面對越來越多的公共安全事件,這是應當早有共識的底線認知。也只有在這種底線之上,來反思犯罪嫌疑人的行為及原因,才更有價值。當然,反思從來不是一種張目,而是一種警醒。對犯罪的譴責,從來都不能代替或遮蔽對犯罪行為的反思。
但是,當我們試圖從連篇的事件報道中去看清那個叫作張澤清的歹徒的面目時,卻一再發現它顯得那樣模糊不明。這個“歹徒”的年紀多大?許多報道均表示張澤清60歲左右,而在此前當地公安部門向各學校下發的預警通知中,他的年齡是65歲左右。他為何闖進了學校?來自警方的通報會稱,張澤清曾因盜竊罪、非法制造槍支及故意傷害罪兩次被判入獄,此次作案是出獄后仇視社會的報復行為;而在一些媒體報道中,則有土地問題若隱若現。張妻表示,張澤清和村支書許某為村里土地糾紛多次發生沖突,許某女兒許某慧在該校當老師,孫子也在該校讀書,張澤清去學校想找這兩個人“鬧影響”。
“我鎮許橋四組有一張姓男子,年齡在65歲左右,身高1.65米左右,頭發短,皮膚偏黑,常戴一助聽器,因涉槍涉爆事件,被刑事處罰過,心生不滿,揚言要報復學校、政府、法院等”。這是當地公安在4月29日向各學校發出的通知。如果這些特征是準確的,那么張澤清的“畫像”則是清晰的。但是這種生理畫像顯然不能包括真實的行為畫像。對于張澤清而言,我們更需要知道的是,他之前兩度被判入獄的真實原因是什么?此次到底是什么讓他鋌而走險?警方通報所回避的而媒體報道所提及的土地糾紛問題是否真實存在,又為何在張澤清歷次上訪之后仍沒能得到解決?
人們無論如何都應當關注到的一點是,潛江這個以極端方式危及公共安全的人,是一個年逾六旬的歹徒。同時據媒體介紹,張澤清家里經濟條件較差,他性格孤僻,和老伴兒在浩口居住,兒子在北京打工,常年不聯系。這不僅是一個貧窮孤寂而有殘障的老人,也是一個貧窮孤寂而有殘障的老年極端犯罪嫌疑人。我想知道的是,在犯罪社會學研究者眼中,又如何為他畫一張像?
任何理由都不是報復社會的理由,但所有的報復社會行為卻都有它自以為是的“理由”。這正是犯罪社會學研究的目的,這意味著,如果我們愿意去正視那些頻發的危害公共安全事件,那么就不可繞過對于犯罪行為的社會學反思。然而在這個向度上,無論是政府、社會組織還是學界,似乎都著墨無多。甚至在很多時候,我們用憤怒代替了反思,進而以為用譴責與懲罰就可以減低犯罪概率。這也導致那些最終被我們稱為罪犯的人群,他們的面孔不僅在起初是模糊的、遙遠的、隔膜的,而且直到最后也仍是如此。
那個叫張澤清的歹徒,會得到一張社會學意義上的清晰畫像嗎?我不知道,不過或許在做到這一點之前,我們首先應當承認,“6·10”潛江小學劫持案并非“暫無人員傷亡”。在四聲正義的槍響那一刻,這個社會,的確有一個人死了——他叫張澤清,年逾六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