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時的林昭朗(資料照片)

捧著新近領到的抗美援朝勝利70周年紀念章，90歲的林昭朗一臉自豪。

每年開春，再度腫脹、隱隱發(fā)癢的腳趾頭都會以無聲的方式，“準時”提醒著林昭朗打開記憶的閘門，于時間長河中回溯那段炮火紛飛的抗美援朝歲月。

林昭朗今年90歲，祖籍龍巖連城，是一位抗美援朝老兵。他的腳趾頭正是在朝鮮那兒被嚴重凍傷，落下了病根。

年少時，林昭朗隨父母漂泊至湖南洪江生活。然而，此后他卻連遭不幸，8歲喪父，12歲無母。舉目無親、孤苦無依的他為了謀生，當了六七年學徒工，嘗盡了人間冷暖萬般滋味。19歲那年，當?shù)亟夥牛闳粎④姟?/p>

“那里10月份解放的，11月4日我就報名參軍了。”說起塵封的往事，已是鮐背之年的林昭朗卻思維清晰，中氣十足，仿佛那一幕幕仍歷歷在目。而后，他隨軍參加了解放兩廣、解放西南的多場戰(zhàn)役。

1950年夏，林昭朗所在部隊突然接到命令，由貴州直接開拔北上，直至到達遼寧鳳城一帶駐扎下來，開展培訓。“當時并不知道此行的目的是什么。”林昭朗說，它就像個謎，一切都秘而不宣。不過，這個謎底在那年的10月下旬揭曉了——抗美援朝，保家衛(wèi)國!

1950年10月24日深夜，林昭朗作為當時38軍114師獨立工兵團的一名文化干事，和戰(zhàn)友們一起跨過了鴨綠江。

說是文化干事，但戰(zhàn)場上的林昭朗與其他戰(zhàn)士無異，也是沖鋒在前。“逢山開路、遇水搭橋、開挖坑道、排雷爆破……”老人家道出了當時所在工兵團的戰(zhàn)場任務。朝鮮山地多、道路窄，這些操作擱在今天，也是有難度的，何況當時他們還要冒著槍林彈雨，九死一生。

“天上有盤旋轟炸的敵機，地上有敵人的坦克大炮，還有動輒零下幾十度的惡劣天氣，讓我們吃盡了苦頭。”老人告訴記者，由于設備落后，物資短缺，在這樣危險艱苦的條件下，他和戰(zhàn)友們?yōu)榱吮Ｕ现驹杠娦熊姛o礙，往往只能靠著鐵鍬和洋鎬等原始工具，與敵軍爭搶時間，徒手開路搭橋，“洋鎬使用頻率太高了，挖到最后甚至只剩下大約3寸長。”再加上當時美軍掌握著制空權，時常襲擾，以至于路橋工程常常是修了炸、炸了修。這樣的“拉鋸式”戰(zhàn)斗，成了林昭朗他們的家常便飯。

“美軍飛機一飛走，戰(zhàn)士們在硝煙尚未消散時又出現(xiàn)在搶修現(xiàn)場，有時候情況緊急，甚至頂著頭頂上的槍林彈雨也要保證交通運輸線路的暢通。”說到這里，林昭朗老人的語速不由得放慢下來，原本還微笑著的臉龐變得嚴肅起來。

他所在的是一個加強連，最初有150人，后來經(jīng)過兩次補員，算起來總共有200來號人，但是后來戰(zhàn)爭勝利回國時，卻只剩下一百零幾人，“其他人都犧牲了，而且由于戰(zhàn)事緊張，他們最終的下落也不明了。”

事實上，林昭朗自己也曾數(shù)度與死神擦肩而過。

1951年1月，進入朝鮮剛滿三個月的林昭朗突發(fā)高燒。當時，朝鮮氣溫降至零下幾十度，戰(zhàn)事緊急且缺醫(yī)少藥，一場高燒幾乎就能要去一個人的性命。但是，求生意識堅定的林昭朗咬緊牙關，始終懷抱一個信念：不能掉隊!于是，當時已經(jīng)高燒40度的他迷迷糊糊中，哪怕跟著大部隊走到雙腿失去了知覺，也沒有放棄自己。也許是命運之神的眷顧，林昭朗在無醫(yī)無藥的情況下，竟慢慢地好了，撿回了一條命，但一度瘦到只剩70多斤。

1951年末，敵軍戰(zhàn)機轟炸時，一顆炸彈在離林昭朗十來米遠的地方爆炸了，氣浪夾雜著彈片席卷而來，直接將他掀起來、拋出去，他當場暈了過去。待他醒來時，發(fā)現(xiàn)整件棉衣都被彈片劃破了，幸運的是，并沒有傷及身體。不過，那次大爆炸還是給他造成了長遠的影響。“耳朵當時就沒了聽覺，半個多月都只能靠著比劃跟人交流，雖然后來慢慢好了，但還是留下了后遺癥，聽力大不如前。”

在搶渡臨津江的戰(zhàn)役中，河水冰冷，河面上漂著冰渣子。林昭朗不識水性，但在山呼海嘯般的沖鋒聲中，他仍舊毫不猶豫地跳入河中，蹚水作戰(zhàn)。“跳入冰冷的河水后，很快漫到了口鼻處，心里懸得很。”林昭朗說，好不容易蹚過河后，早已全身濕透，棉衣里吸滿了水，只能象征性擠一下，而棉衣很快就凍成了塊狀，容不得多想，就火速往前沖鋒了。“感覺就像背著冰塊奔襲，但冰塊之下，身體卻冒出了汗。”

那次戰(zhàn)役，林昭朗由于表現(xiàn)突出，榮立個人二等功。遺憾的是，當時他的獎章和證書，是由另一個營的教導員帶在身上的，尚未領到時，對方就不幸遭遇美軍轟炸而壯烈犧牲，獎章和證書也就沒了下落。此外，戰(zhàn)場上的他還曾榮立一次三等功。

抗美援朝勝利回國后，林昭朗先是隨軍駐扎在山東青島等地，后又服從命令遠赴戈壁，參與到酒泉、西昌衛(wèi)星發(fā)射中心的建設，為我國航天事業(yè)奮斗了24年。1982年，他轉(zhuǎn)業(yè)到漳州司法局工作，直至退休。由于林昭朗的事跡感人，他還曾被評為感動福建十大人物之一。

“七十年前上戰(zhàn)場，雄師越過鴨綠江。槍林彈雨無所懼，抗美援朝斗志強……”70年后，再回首當時的戰(zhàn)場，林昭朗感慨萬千，特地寫下了這樣的詩句。他說，“與那些犧牲的戰(zhàn)友相比，我算是幸運的了。經(jīng)歷過戰(zhàn)場的洗禮，內(nèi)心才更能體會和平的可貴、對美好日子的珍惜。”(記者 朱俊輝 文/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