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離開我們已有半個世紀了。老家的大廳上高掛著父親的遺像，清癯的臉上一雙眼睛，射出嚴肅的目光，那目光似在鞭策我們：怠惰時它叫我們勤勉，碰頭撞壁時叫我們堅強。

我從時間的流水里撈起一串幼年時斑斕的記憶。

父親是農民，身子瘦瘦的，穿著粗布服，顯得很精干。他總是沉默寡言，默默地馱著苦澀的人生，或許是自己單薄的身軀，養育我們階梯般的兄妹，被艱難的生活壓得喘不過氣來的緣故吧。盡管家庭經濟是如何的拮據，都不讓孩子們中斷學業。或許是因為他苦耙死作，希望孩子們有出息。

在兄弟中，我排行第三，父親卻最喜歡我，家里來了有文化的客人，常把我帶到客人面前問道：“這孩子聰明嗎？有出息么？”，客人的回答自然不會讓父親失望。這時父親會高興得瞇起眼睛，深邃的目光里蘊藏著多少希冀與期待喲！

父親對我們的管教是嚴格的，因為他是生你養你教育你的父親。每每夜晚，橘黃的煤油燈光，溫柔地輕瀉在課本上，我們在輕聲朗讀課文，似山泉潺潺流淌，在參差的字里行間，靜靜地尋覓與捕撈知識，這是父親敦促我們學習功課養成的好習慣；學習之余，父親還要求我們練習書法，我們家窮買不起紙張，父親不知從哪里買來了黑色的練字本子，我們管叫它“水書”，毛筆蘸著清水，在“水書”上涂寫，能顯現出清晰的筆跡來，一會兒水被吸干了，字跡也沒了，又可以重寫。我們在“水書”上，對照著柳體字貼，一筆一劃學著練字。